维护文化安全必须借鉴发达国家制定文化产业政策的经验
第2172期文化产业评论
在全球经济一体化和文化多元化的大背景下，文化产业作为一种新的经济形态，正在成为文化安全的重要质素。对于在世界文化产业体系中尚处弱势地位的中国来说，通过对于西方发达国家文化政策的学习和借鉴，尽快制定和完善文化产业相关政策，更加成为增强我国文化产业的竞争能力和抵御能力、筑起坚实的政治屏障的重要手段。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作为发达国家的美国、法国、韩国是如何在本国理念、取向和基准之上建立符合本国国情的文化产业政策，而中国在发展壮大文化产业的过程中，又应当如何学习借鉴呢？请看下文。
作者 | 刘金祥（哈尔滨工业大学兼职教授、黑龙江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
来源 | 文化产业评论
编辑 | 顾君盈
正文共4834字 | 预计阅读时间11分钟
由文化经济派生出的文化产业是一种新的生产力形态，在经济全球化迅疾推进的当下，正在通过世界文化市场日益转化为国家软实力，正在成为文化安全乃至国家安全的重要质素。早在19世纪中叶，马克思、恩格斯就曾指出，在现代历史条件下，经济问题绝不是一个国家的现象，必须将其与国际关系联系起来加以考察，而绝不能同国际经济关系、对外经济关系割裂开来。
当今世界处在经济一体化和文化多元化的历史进程中，作为一种经济形态的文化产业，已经不是某一国家的个体行为，文化市场也不是一个国家所能单挑和独守的。无所不在的信息化将后工业化推到时代前沿，把经济发展水平不同、历史文化背景各异、意识形态和价值取向有别的国家和地区携裹到云诡波谲的世界市场大潮之中，且逐步累建构织起相互依存、相互渗透、相互交融的国际分工体系，使国际间的经济关系从流通领域拓展到生产领域，从物质产品生产领域延伸至文化产品生产和服务领域。
由于各个国家文化产业发展水平不均衡、信息不对称以及文化产品竞争力和抗冲击能力的迥别，使处于弱势地位的国家面临着一定的安全风险。特别是对于早已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中国来说，其文化资源优势尚未转化为文化产业优势，在世界文化产业体系中尚处于被动状态和逼仄地位，我国当下文化产业还难以与西方发达国家直接对峙和抗衡，尤其是欧美以文化产品为手段和途径，加紧对我国实施西化和分化的战略图谋，思想文化领域成为中西方激烈碰撞和相互争夺的主战场。严峻的形势和急迫的任务要求我国必须开阔视野，拓展视角，广撷英华，博采众长，尽快制定完善文化产业政策，为增强我国文化产业的竞争能力和抵御能力筑起坚实的政治屏障。
作为各国对本国文化发展的指导思想、法规制度及具体管理措施总和的文化产业政策，对维护文化主权、实施文化强国战略具有重要的引领和规范作用。西方发达国家之所以文化产业发展势头强劲，与之不失时机地出台政策法规、不断健全文化产业政策体系密切相关。在这些国家中，美国奉行的是“无为而治”的自由市场经济的政策理念，法国恪守的是政府主导的政策取向，韩国坚持的是市场和政府并重的政策基准，建立在这种理念、取向和基准之上的文化产业政策是其国家历史文化演进的必然结果，也是其体制、国情、经验综合作用的逻辑产物。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尽管这三个国家的文化产业政策在主导思想、内在肌理和运作模式上不尽相同，但在促进本国文化产品占领世界文化市场、维护本国文化不受外来文化侵害方面却异常相似、惊人一致，这对于文化产业起步较晚、基础较弱、实力较小、经验不足的我国来说，具有很大的启发价值和借鉴意义。
一、拱卫国家安全是制定文化产业政策的根本准则
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安全是一个涉及价值观念、文化主权、国家利益、综合国力以及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全局性战略性问题。鉴于文化资本的天然逐利性和文化产品的意识形态属性，文化产业的发展与繁兴，不仅能够产生巨大经济效益，增强一个国家的硬实力和综合国力；而且能够产生释放强大人文效应，提升一个国家的软实力和整体竞争力，成为维护国家安全、保障国家利益的必要手段。
基于此，美国、法国和韩国在制定文化产业政策时，均把拱卫国家安全作为基本出发点，把保障国家利益作为根本取向。例如，美国建国以来一直未设立文化部，也没有在联邦层面上设置文化管理机构，但在2001年9.11事件发生后，为了应对恐怖组织对国家安全的威胁,立即从文化政策上作出重大安排与部署，成立了国土安全文化局，对非主流文化进行监督和管控，在情况异常时关闭与有可能危及国家安全的文化组织和文化企业。
再比如，美国政府始终认为，承载思想观念与价值理念的文化产品比手持枪支、怀揣炸弹的恐怖主义分子更危险更可怕，因此，在表象上美国似乎对外来文化持开放态度，但在具体实践中通过签订《教育、科学和文化物品进口协定》等有关国际性条约，保留在国际文化产品自由贸易中随时采取单边行动的特权。
法国为了强化其他国家对法兰西文化的认同和接纳，多年来始终秉持“文化例外”原则，通过制定行业补贴、配额制以及税务减免等政策措施，通过实行对好莱坞大片的风险评估制度和互惠配额制度，推动本国文化产品的对外输出，增强法国文化在全球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韩国为了传承人文基脉、累积人文底蕴，通过将一些重要节日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颁布《韩国文化财产保护法》、设立文化遗产专项基金等办法，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本国传统文化的同一性和完整性，努力避免本国文化遭受肢解与割断。上述三国的举措提醒我们，制定文化产业政策必须上升到文化安全的高度进行考量和研判，所有政府举措都要服务服从于国家利益的需要。
二、植根国情实际是制定文化产业政策的基本依据
文化产业政策作为国家政策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制定过程中要从本国实际出发，把本国国情作为基本依据。例如，美国是一个多种族多民族的国家，民族结构多元、民族成分多样，因此，美国政府在制定文化产业政策时充分考虑这一国情特点，坚持文化多元主义的原则，主张各种文化包容并存，鼓励和支持多形态多样式文化产业发展，最大限度地满足土著居民和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人群的精神需求，以此维系美国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再比如，法国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灿烂文化的国度，其在文学、绘画、雕塑、音乐、戏剧、建筑等众多领域为世界文化宝库增添了耀眼光辉，法国人对本国文化持有强烈的自豪感和自信心，保护文化成了法兰西民族与生俱来的天性。
所以，自文艺复兴以来，历届法国政府都把本国绵长醇厚的历史作为制定文化政策的首选要素，把本国色彩纷呈的文化作为制定文化政策的第一选项，通过制定《历史性建筑法案》《历史文物建筑及具有艺术价值的自然景区保护法》《历史古迹法》《景观保护法》《考古发掘法》《历史街区保护法》《城市规划法》等法律，加强对历史文化遗产的保护力度；通过颁发鼓励基金会、企业和个人出资保护文化设施的文件，使文化资源得以合理开发和利用，并始终葆有独特魅力，吸引世界各地游客前来参观和欣赏。
再比如，韩国一直以来以单一民族文化为自豪和荣耀，但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其他国家移民者的数量不断增加，异质文化随之相应地进入韩国，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韩国政府正视多文化社会逐步形成这一国情变数，于2008年颁布实施了《多文化家族支援法》，调整和规范本国居民与外来者的文化关系，逐渐消弭和化解民族间的文化矛盾和观念隔阂，使韩国社会有致有序地向前发展。
这三个国家的成功做法启发我国在制定文化产业政策过程中，必须立足于我国国情实际，着眼于现阶段的客观情况，对文化产业政策进行充分研究、科学论证和精心设计,扬长避短，趋利避害，在准确进行战略定位的基础上确立发展目标和保障措施，既不能滞后于我国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也不能超越经济社会发展的现行阶段。
三、顺应时代走势是制定文化产业政策的必然要求
时代是指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不同的历史阶段，时代走势是指社会发展的基本方向和主要趋势，唯物辩证法告诉我们，人类社会处于永恒的运动、发展和变化之中，时代也处于不断的变革、迁徙和演进之中，与之相适应，人的思想认识和生产生活行为应当顺应时势、与时俱进，惟其如此，人类文明这条河流才能灵动活泛、源远流长。
作为人类思想和行为重要表征的文化产业政策，具有实践性、批判性、开放性等特征，既是时代演化的重要结晶，也是对时代走势的具体彰显，换句话说，文化产业政策是时代走势的产物并随着时代发展而不断改进。由于国家安全绝非一成不变的，不同时代拥有不同的文化安全主题，文化产业政策也必须随之调整和完善。美国、法国和韩国在制定文化产业政策过程中审时度势，适时尚变，确保各自文化产业发展处于时代前沿，为维护文化安全乃至国家安全争取先机。
比如，针对互联网对好莱坞电影构成严重挑战这一现状，美国政府采取提供土地、减免税收、保护产权等政策措施，支持电影商加速发展数字电影、类型电影，确保本国电影产业处于世界领先位置。再比如，针对宽带产业飞速发展使影视业和唱片业遭受前所未有的盗版威胁这一实际，法国政府采取发展网上点播、立法打击盗版和降低电信使用费用等办法，使本国音像产业在全球市场中保持较强的竞争优势。
再比如，伴随电脑设计技术的突飞猛进，人物形象产业正在成为文化创意产业的新形态，韩国政府从上个世纪90年代后半期起，就把发展人物形象产业写进《文化产业振兴基本法》修正案，2001年通过建立文化产业支援中心全力支持人物形象产业发展，此后，该产业不仅成为韩国文化产业的正式门类，而且短时间内进人了高速发展期。
这三个国家制定文化产业政策因时制宜、因势制宜，置身时代潮头，不断抢占世界文化产业的高层和顶端，这对我国是一种启迪和触动。我国在制定文化产业政策时，要把握时代走势，掌握时代特征，主动应对当今世界的新变化新挑战，切实掌握发展尖端文化产业的主动权。
四、尊奉市场规律是制定文化产业政策的不二法门
经济学常识告诉我们，文化只有进入市场才能成为产业，文化企业只有遵循市场机制才能成为利益主体，也就是说文化企业只有恪守市场肌理，才能成为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自我发展和自我约束的法人实体和竞争主体。文化产业的这种市场逻辑要求政府在制定政策时必须尊奉市场经济客观规律，必须借助“市场这只无形的手”，否则无法实现政策的预期目标。
美国、法国和韩国都是市场经济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他们在制定文化产业政策时总体上都遵守市场机制、市场逻辑和市场规律，发挥价格、税收、利率等经济杠杆的自发调节作用，防范和阻止垄断现象发生，引导文化企业依法开展正常的生产经营活动，建立规范的法人治理结构，构造资源合理配置的微观基础，促进文化企业实现利益最大化。
例如，一贯奉行自由贸易原则的美国政府认为，对于文化产业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对所谓优秀的文化进行扶持，而是要营造一个能够让各种文化主体自由发展的环境。为了促进自由竞争、防止文化市场份额集中在某些大型文化企业手中，美国国会分别于1890年和1914年审议通过了《谢尔曼法》和《联邦贸易委员会法》、《克莱顿法》，这三部被视为美国实施文化产业反垄断的基础性法律，赋予了各级各类文化企业平等参与市场竞争的权利。
再比如，一向注重政府干预的法国，即使采取过度的国家扶持政策，但其通过颁布《电影资助法》《电台和电视台法》《图书统一价格法》《埃文法》等法律规章，鼓励电影业、电视业、图书出版业、报刊业和音像业等优势产业在国内市场进行自由竞争，达到文化企业优胜劣汰、文化资源优化组合的目的。
再比如，一向主张行政和市场并用的韩国，2010年颁发《网络数字内容产业发展法》，支持文化企业在创业、制作和流通等方面展开竞争，通过竞争整合优势资源，做大网络数字内容产业。当前我国文化产业处于发展的起始阶段，市场结构呈现行政垄断和无序竞争共在并存的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制约和束缚了文化产业健康发展。
另外，伴随经济全球化的迅疾演进，我国面临着日趋开放统一的世界文化市场，“在这个过程中，看似受制于一系列章法与规约的国际秩序，实际上却常常要让位于丛林法则，从而在客观上造成西方文化的强势驭动，遂使我们的文化难免要遭遇排斥和挤兑，以至与在很多时候不得不处于逼仄地位。”这就要求我们在制定完善文化产业政策时必须按照市场经济逻辑来设计和规划我国文化产业的发展原则、发展目标和发展措施，把改革文化体制机制、培育国内文化市场、开发国际文化市场作为重点，借助国内外市场的力量来发展壮大我国文化产业。
当然，由于目前我国文化产业身单体弱，还没有成长为保护文化安全和国家安全的主要力量，所以，我们在制定文化产业政策时，应借鉴法国的“文化例外”原则，利用世贸组织合理规则，采取灵活有效措施，争取更多时间和更大空间，加速民族文化产业强筋壮骨，捍卫国家文化主权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切实维护我国文化安全乃至国家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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